赤井樹遠い

人生自是有情痴 此恨不关风与月

【金剑】谜(上)


      1934年五月,阴。我从蒙泰普奇亚诺坐火车来到了克洛维斯,来寻找我消失音信的妹妹阿尔托利亚;此前,我从未到过美利坚南部,漫天的黄沙为暮色增添一分阴翳,分不清天色是黑或灰,这让我有些许惴惴不安。
——亚瑟·潘德拉贡于密西西比河西岸
      德克萨斯州将迁徙过来的英国人改头换面,在墨西哥来的新奇文化的渲染下:他们足蹬高筒皮套靴,配上柯尔特左轮手枪,牛仔帽里甚至盛满了啤酒。这些马背上的英雄们一脚豪迈地踢开酒馆的大门,威士忌是艰苦肮脏后的犒劳。
      但亚瑟显然不属于可被改造的英国人。绿眼睛的绅士将远道而来的目的告知叼着烟斗对着黑白电视呵呵大笑的肥胖老板,“......绿眼睛,如我一样的发色,她和另一个男人一起,一个猩红色眼睛的男人,他不会讲话......”
      “你说她是你妹妹?”
      “没错。”
      “和她一起的男人呢,是她的丈夫?”
      “......”亚瑟并不正面回答,“您只管告诉我,她是否来过此处?”
      “四周前,或者是三周,那个漂亮的女人,你说的绿眼睛,衣服脏得简直不像话,一脸血污,活像敲钟人伽......伽......”
      “伽西莫多。”
      “那不重要,但她买走了我的一匹马,纯种夸特马,她挑了最健壮的那匹,那个男人牵着,他一直不开口说话,牵了马就往塞尔塔纳镇上走。你真该看看,我发誓我这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的钞票,成捆的,她就直接从背包里掏出来,周围的人都瞪直了眼睛。他们可是一群豺狼......”
      “好了先生,”英国来的男人戴上帽子,在台柜上留下三先令,优雅地起身离开,“相信我,人们往往比豺狼更擅长撕碎他们的猎物。”

兰斯洛特:
......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我在克洛维斯的一间旅馆住下。美国佬的不讲究对我来说简直是一场噩梦,仅仅是一晚的短暂停留也让人不快。今夜是满月,附近有此起彼伏的狼嚎声。可是荒漠里边也会有狼群出现吗?我曾以为它们只是丛林里的捕手。
明天我就要出发前往塞尔塔纳了,希望利亚仍还在那儿。
五月七日
意料之中的是,她和那个男人似乎先我一步离开。如果旅店这些伙计没有跟他们串通一气或者耍点小聪明的话,我的确来晚了一步。
另:那个男人似乎并没有和利亚在一起。他在哪里?
五月八日于塞尔塔纳清晨
——亚瑟潘德拉贡

      “我是伊格莱茵,他叫尤瑟。”阿尔托利亚盗用了母亲和父亲的名字。
      “叫我阿斯托尔佛。”他注意到门外扇动的马尾巴,“你们是骑马来的?真酷,不过它看起来状态不太好。”阿斯托尔佛看起来像个女孩子——事实上,大多数第一次来到店里的客人都会误把他当作父亲的小女儿。有着美国人标志性的狡黠的笑容的男孩,因为年龄不大,反而显得可爱。父亲外出的时候,就由他帮忙照看旅店。
      “没什么,路途太远,累了而已。我们从蒙泰普奇亚诺来。”阿尔托利亚将买来的牛仔帽沿拉低,尽量避免和人直接的眼神接触,她身后的男人倒是相反,不住地东张西望。
      “帮我照顾好它,所有费用三天后结算。”她把买来的马匹交给阿斯托尔佛,低着头上了楼,男人紧跟着她身后。
     年轻的小伙子第一次遇上这样奇怪的客人,毕竟对于他来说,见到大西洋彼岸来的客人的机会并不多。
      “你们是英国人?”他探头望向二楼。
      没有回答。而此后的三天里,没人再见过这两位奇怪的客人。
      当天夜里,楼下的阿尔斯托佛开始失眠。西半球尴尬的五月里,天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没人在夜里能准时预测暴风雨的来临,因此与雷电相伴的夜更显得渗人。楼上传来争吵声,他伸长了耳朵站在楼梯口偷听,是从白天来住下的那个英国女人的房间里传来的她的声音,那与她争吵的......应该是跟他一起的那个不说话的男人吧?
      没听到什么有意义的内容,阿尔斯托佛也不太愿意继续无聊的偷听游戏。
      闷热夜里阿斯托尔佛被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的时候,暴风雨已经来临。门内能听见水滴拍打在雨棚上的声音,雨丝斜划过玻璃的场景让他想到匕首划破皮肤而渗出的血珠。德州难得的雷雨天里,空气中的压抑却没有得到丝毫缓解。
      他的睡眠从三天前开始规律性崩溃。墙上的挂钟显示的是凌晨三点十五分,老旧的黑白电视上闪烁着雪花颗粒。他趴在电视机前半闭着眼,此时耳朵捕捉到自楼上传来的脚步声,轻盈得不像人类。
      他看到英国来的绿眼睛女人拉好背包带从二楼匆忙下来,那个男人没有跟着她,或许还在楼上。阿尔托莉雅从背包掏出一叠钞票,她揽过困倦小鬼的头,用一种近乎警告的语气跟他交代:
      “天亮之后会有一位绿眼睛的英国人来找我,告诉他我已经离开塞尔塔纳了。”
      她思忖了一会加上,“说我昨天走的。”
      “什么人会来?你们要去哪里?外边还在下雨......”
      “按我说的做,你哪来这么多问题?”
      “......那我能捞到点什么好处?”他的确是商人的孩子。
      暴风雨的来临让电压稳定度大大降低,灯光忽明忽暗,大概下一秒就要熄灭。阿尔托利亚轻笑出声来,指了指自己踩着的那一块上了年纪的木板砖,“这样够了吗?”
      “听着,我现在要从后门出去,骑上我的马,然后离开。看在你自己的份上,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直到这位漂亮的异乡旅人踏过门槛,阿尔斯托佛才明白过来,霎时他全身不寒而栗,楼道的电灯应景地熄灭,他呆坐在黑暗里,窗外的闪电照亮他顿时苍白的脸,雷声成了恐惧的催化剂,暴风雨如约而至,与这个不寻常的夜晚反应生成年轻人永生难忘的记忆。
      那是个没有影子的女人。

      绿眼睛的英国男人在破晓前就跨入了大门,他收起雨伞,在门口抖落了伞上的雨水才绅士地问询起那两位奇怪的客人。
      “他们昨天就走了。“
      “昨天?”
      “对,昨天。”男孩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个男人,活像个哑巴,吵起架来架势还挺足。他们......是什么人?”
      “等等,你见过那个男人开口说话?”亚瑟挑眉。
      “我,我偷听过他们争吵。来的时候一言不发,奇怪的很。我以为他不会说话呢......我有点害怕,他们是......”
      “带我去他们住过的房间。”
      “这可不行,先生,那儿还没有打扫过......”

      “死者为一年轻男子,金黄发色。被发现时全身赤裸,颈部有明显的勒痕。据店员描述,发现死者之前最后一次入住者为不明身份的青年男女。女性自称名为伊格莱因,男性名为尤瑟。死者面容被刻意毁坏,无法辨认,因此身份不明。但就其身高体型来看,极有可能就是入住的名为尤瑟的男子。”
      迪尔姆德·奥德里安警员在出警记录上写道。
      “倒霉的小子,现在你告诉我,那位伊格莱茵,她什么时间离开的?”警员的态度不太好,他把笔帽叼在嘴里吮吸——工作时间不允许吸烟。
      在塞尔塔纳做一名警员是件多么惬意的差事,抢劫犯和强奸犯往往是警局高管的近亲,在腐败作用下的表面和谐是塞尔塔纳建立的根基,警员得以忙里偷闲,在工作时间开起赌局和酒吧。活脱脱哥谭市的低配版。
      “昨天,先生。昨天。”阿斯托尔佛想起她警告性的吩咐,不由得战栗。
     “除了你之外,后来还有人进过房间吗?”
      “有。一个英国男人,金色头发,我不认识。不过他也是绿眼睛,和伊格莱茵小姐很像。他来找她,发现尸体后让我报的警,然后就离开了。”
      “蠢货,你怎么不留住他?他往哪里走了?”
      “不知道......”

尤瑟潘德拉贡:
父亲,情况很让人困扰,为避免麻烦,我在警察赶来之前离开了塞尔塔纳。现场的情况看起来是吉尔伽美什死去了,是利亚动的手吗?如果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不是她,那又会是谁?吉尔伽美什什么时候可以开口说话的?我现在又该去哪里找到利亚?
兰斯洛特来信说您已经醒来,如果接下来两天我仍没有利亚的消息的话,我将于五月底登上卡尔号返回英国探望您。
——亚瑟潘德拉贡

      “亚瑟真是穷追不舍。只要我还在美洲大陆上,迟早会被他找到。”阿尔托利亚打开背包,拿出地图铺在方向盘上,用油笔圈起三藩市,他们的所在地。
      在连续驾驶了四天半的时间后,老爷车终于抛锚在路上。阿尔托利亚脱下印有污泥和杂味的外套扔到一旁,“你觉得他会起疑吗?那具尸体。”
      吉尔伽美什坐在副驾,点点头表示肯定。
      “看来我们只能祈祷他把那个倒霉男人认成你了。或者你有什么好方法吗?”得到了否定的回应后,她伸过头去吻他。
      在浪漫的加利福利亚的落日的余晖下,在锈迹斑斑的租来的老爷车里,她伸过头去吻他。他们看上去几乎就是一对亲密又惬意的恋人了。
      “或许我们可以试着回英国去,去找梅林,他总有办法让你能重新开口说话。毕竟......”
      “我是说,既然亚瑟还留在美利坚,没找到我他是不会轻易回去的。”
      “就这么决定了,吉尔。天一亮我们就从坐火车去费城港登卡尔号,我们回英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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